静好慢庄
一到江南,便心生欢喜。这种欢喜是澄明、恬静的,如同那一座座山般的简默,也如同一川川水般的清约,更如同那那一缕缕炊烟和一座座村庄所带给人的悠远与美好。
在江南的山水间行走,忽然就被那些以往很少看到的事物感动了。比如慢庄。我们沿着秋浦河往右,一条隐约的山路,两边正是江南冬季所蕴含的景色。树在青绿和苍黄之间,草在苍黄和青绿之间,两种色彩,互相渗透,互相纠缠。你看见的青绿,正是江南的面子,江南在冬季仍持有的葱郁;而你看见的苍黄,则是江南的底子。只有在深秋,或者冬季,它才会浅浅地露出来一些,这消息是江南文化的气息,是士子与人文的气息,是山的骨头、水的筋,是我心生欢喜的那别样深沉。
一座牌坊,四十年前的痕迹,在上面漫漶。我站在牌坊前,江南大地上那一座牌坊,都开始活动起来。这是一片曾经大量崇拜牌坊的土地,牌坊成了江南树起的一根根桅杆。多年前,我在江南行走时,曾无数前与牌坊相遇,有的高大,有的矮小,有的立在古道上,有的就寄身道旁的草丛中。我曾试图读懂一些牌坊,但它们以无言拒绝了我的阅读。没有人能读懂历史,如同没有人能真正深入江南。你读懂的,是你自己的历史;你深入的,也只是你心灵上的江南。
那么,我可以说慢庄是我心灵上的慢庄了。
简约的村子,简约的屋舍,简约的炊烟,简约的犬吠与简约的阳光,设若在某一个黄昏,一个人进入慢庄,在那简约的老屋子里,泡一壶雾里青,想想当年那艘开往欧洲的歌德堡号大船,也许会觉得岁月太漫长,漫长到似乎凝住不动了。我们今天依然能慢慢地品一壶江南好茶,甚至能买一亩茶山,慢慢地种,慢慢地采摘,慢慢地制作。一切都是慢的,这恰好与我们内心的欢喜相契合。走在村子里,屋舍俨然,也仿佛鸡犬相闻,真的不知今夕何夕,只有一晕晕的茶香,只有那老树头冬日的夕阳,明亮得如同那些过往的岁月……
我是必定要在这慢庄生一段缘了。我想也应该是。这么多年与江南相望,时时忍不住过江而来,岂不就是为了这早在生命里的缘么?